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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台风来的那一天，你让我相信童话】01

朱朝阳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清晰了，他终于开始厘清今夕何夕，只是头还发晕，脑中某根神经像被高温灼烧得无处安歇，突突的在脑子里跳，跳得他几乎无法思考了。太多情绪一起翻涌起来，他没办法一一分辨出，只好叫它们一起堵在胸口，用那副瘦削的少年身体去扛。

为什么啊？为什么爸爸还在帮着王瑶，明明他的儿子被绑架被恐吓，为什么爸爸的反应不是让坏人被警察抓，为什么……

他抬眼往爸爸那儿看过去，爸爸低头往下看着，嘴角抿起，气氛开始冷起来。

“爸爸，你到底想说什么？”还是问出口了，朱朝阳几乎有点害怕听到回答了。

爸爸抓住他的手，“阳阳，你王瑶阿姨就这么一个弟弟，他现在也知道自己错了，爸爸求你个事，你能不能……不要跟警察告发他。”

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，利刃被重力裹挟着刺破血肉，由那落后神经传递的疼痛感总是滞后的，血液从泛白的皮肉间渗出的前几秒，就像和自己无关似的。

“爸爸，你不是教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吗？”

他挑了最诛心的话说，看着爸爸收回手，身体渐渐委顿下去，朱朝阳几乎得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感。

“咚咚咚”

规律的敲门声响起，外来的声音打破了满室让人几近窒息的氛围。

“朝阳” 

是 ，那个人的声音。朱朝阳抬头看去，那张称不上多好看的脸出现在病房门口，眼镜下是那个有点碍眼的笑容，客客气气的，就像是少年宫讲台上那个语调柔和、逻辑清晰的好人。惨红的灯光、肉体碰撞的声音、水流砸到脊骨上的力量、喘息声、恐惧感、冷意、空旷平面的回荡来的声音，五感通通乱掉，视觉尤为不可信，脑子里那些画面，会不会只是自己被王立抓进车里后的一场大梦。就像几个月前他梦到和爸爸一起游泳的那次，连水流从皮肤上滑过的触感一样清晰。可张东升的出现，意味着一切都是真的。

“谢谢”朱朝阳说，他看向张东升，直直的撞进他眼睛里。张东升抬手想摸摸他的头，他下意识的往后仰身体，避开了这个亲昵的接触动作。张东升却连尴尬的反应也没有，极其自然的笑了笑，对着他爸说，

“听说朝阳病了，我来看看他。”

“谢谢老师了。”

“八月份有个奥数比赛，我把报名表给朝阳拿来了……”

朱朝阳看他顶着张老师的客气笑容和爸爸对话，一时觉得这客气有点陌生，于是他开口打断了。

“爸，我饿了。”这时候他爸什么都能依着他，赶紧答应了出门给他买吃的去。病房里留下他和张东升，那令人难受的客气终于消失了。

张东升靠他床边坐下了，朱朝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，于是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。朱朝阳看见张东升的肩膀是湿的，深色的水渍从两肩向下延伸，他伸手摸了摸，凉凉的。

“外面是台风天，我来的时候淋湿了”张东升解释到。

“昨天的事，我什么都没说。”

朝阳突兀的开口了，也许应该顺着他的引入从天气慢慢聊到昨晚，他来这里就是想说这个的吧，他会不会是为了我……朱朝阳掐断了念头，还真以为自己在童话里吗，哪来的那么多期待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张东升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，又抬起了手，也许是他们靠得近了，手从身侧移到朝阳头上花不了那么长时间，朝阳没有躲开，任凭他的张老师做这个摸头的动作。这动作不怎么轻柔，俨然一个长辈随意撸撸孩子头发的态度，淋了一点雨，张东升的手是凉的，掌心却仍是热的。朱朝阳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在他头上停留了那么一会儿。朱朝阳抬起眼睫，他们又开始对视，那点旖旎难言的想法膨胀起来，朱朝阳倾箱倒箧的想找回一丝理智，张东升抽回手，指尖不小心擦过他耳廓，带起朱朝阳一点痒，那一点痒意烧断了理智，朱朝阳轻轻的抖了一下，他好想禁锢住张东升的手，想看他取下眼镜的眼瞳，想触碰他上唇的那颗痣，看他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狰狞的表情，看他反抗和嘶吼。

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和坏人不是泾渭分明、非黑即白。为什么一个人的灵魂能掺杂那么多颜色，坏人就不能坏到底，好人就不能永远伟正吗。这样的话，世上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道理，我们只要选择自己做好人还是坏人，然后不假思索的去喜欢和憎恶。朱朝阳想着。

张东升走了，在他爸买回馄饨前，客客气气的和他告别，好像他们的关系只是老师和学生。哦对了，我们也只是老师和学生，朱朝阳含了个馄饨在嘴里，边嚼边想，馄饨没什么味道，倒是很烫，所以他吃得很慢。我的老师帮我杀了个人，像从恶龙手中解救公主的骑士一样，朱朝阳轻轻的翘起嘴角。